从那以后,陈砚每天清晨都会巡田一圈,仔细查看每一处。有时候他会停下来看着绿油油的田野,仿佛能听见泥土深处的心跳。村民们也不再追问原因。他们重新学会用竹尺量行距,孩子们放学后不再玩手机,而是跟着长辈学认土、闻味、看颜色。
他们在每块田中央埋下一枚陶罐,里面装自家留下的种子,还有一封写给未来的信。有的孩子写:“希望你们也能吃到这么香的米饭。”有的老人写:“我走了,但土还在,请替我好好照看它。”
当晚,下起了细雨。雨水顺着叶子滑落,渗进泥土。田边冒出了新的嫩芽,排成一条通往祖坟的小路。路两边开满了花,都是本地早已绝迹的老品种:紫穗槐、野荞麦、蓝萼香茶菜……花瓣沾着雨珠,散发出久违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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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忽然明白了——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不是耕种者,不是继承人,而是那些把名字刻进泥土、把汗水化作季节、把信仰融为节气的人。他们是无数个春夏秋冬里的身影,是风雨中弯腰插秧的手,是烈日下挥锄翻土的脊梁,是深夜守田防兽的脚步声。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触地,一股暖流顺着手指流入心里。他听见了很多声音——
父亲低声叮嘱:“莫负良田”;
母亲哼着童谣,哄他在田埂上睡觉;
千百年前,第一个开荒的人喘着气,撒下第一把种子,抬头祈求风调雨顺;
还有赵铁柱在广播里说:“今日宜栽薯,东南坡深埋三寸。”
风起了,吹动他的衣角。远处,老人们又唱起了古老的耕歌,调子苍凉,却有力。
陈砚闭上眼,嘴角微微扬起。他知道,这片土地醒了。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几年后,这片田成了全国唯一的“文化生命体实验区”。没有围墙,没有门票,只有四季不变的耕作仪式。清明插秧,秋分收割,冬至祭土。每到这一天,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赶来,带着自家的种子,亲手种下几株秧苗。
陈砚仍住在老屋,每天清晨巡田,傍晚焚香祭土。他话不多,但每一个动作都像在书写一段无声的经文。有人问他,那块结晶去哪儿了?他说:“它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后来人们才知道,那晚他把它埋进了祠堂地基下,和十二粒古稻一起安眠。
每当月圆之夜,若有人静静站在田头,还能听见广播里传来那句话:
“今日宜栽薯,东南坡深埋三寸。”
那声音不高,却穿透夜色,落在每一寸苏醒的土地上。
春天来了,新一批秧苗破土而出,依旧整齐划一,依旧沉默而庄严。孩子们蹲在田埂上,学着大人的样子,用三指量行距。有个小女孩问奶奶:“为什么一定要三指宽?”
奶奶笑了,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因为这里记得。”
风吹过,稻浪起伏,像大地在呼吸。
而在某户人家的饭桌上,一碗刚蒸好的米饭正冒着热气。一位老人夹起一粒米放进嘴里,闭上眼,轻声说:“这味道……和我娘做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