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低头看怀里的纸,忽然觉得它在微微跳动,像有心跳。
小主,
“它还能用。”陆子渊说,“但每用一次,你就得割一次血。它吃你的命,换地的讯息。”
“我知道。”陈砚说,“所以我没再割。”
“可你还会用。”陆子渊笑了,“因为你也是耕者。你心里有土。”
陈砚没否认。
他转身往村外走,回到渠边。月光下,红水更浓了,膜已经连成片,像一层皮肤浮在水面。他蹲下,把液压铲插进砖缝,顺着铜线挖。越挖越深,土越来越软,忽然“咔”一声,铲子碰到了硬物。
是个匣子。铜的,四角包铁,表面蚀着和砖上一样的纹。他打开,里面是一卷更旧的纸,泛黄,脆得像枯叶。他不敢碰,只用检测仪扫了下成分。
有机质含量:十六点三。
pH值:七点八,稳定。
这不是土,是活体组织。
他忽然懂了。这些砖不是镇压,是锚点。它们把地脉的“神经”固定在地表,让它的意识不至于失控。而铜线,是传导,把耕者的生物信号传回去,维持它的清醒。
可现在,砖松了,线断了,地开始自主活动。
它要自己找耕者。
他把匣子收好,正要起身,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赵铁柱站在渠边,光着脚,裤管撕裂,脸上没有表情。
“你回来了。”陈砚说。
“它让我回来的。”赵铁柱声音空荡,“它说……我还没做完。”
“做什么?”
“翻土。”他抬起手,掌心裂开一道口子,渗出红浆,“它要我翻到根里去。”
陈砚冲上去抱住他,却被一股力量推开。赵铁柱跪在渠边,双手插进泥里,开始挖。动作机械,却极有力。泥土翻起,露出更多铜线,更多刻砖,甚至有一节人的指骨,泡得发白。
菌丝从地底涌出,缠上他的手臂,顺着血管往里钻。他的皮肤开始变灰,像被土浸透。
陈砚掏出残卷,想再用一次。可纸面冰冷,纹路暗淡,像死了一样。
他咬破手指,血滴在纸上。
纸颤了一下,亮起微光。
眼前闪过画面:无数耕者跪在田里,手插进土,背脊弯曲,像在朝拜。他们的血渗进地里,地在跳动,像心脏。一个声音说:
“耕者不死,只是归土。”
画面消失。
残卷彻底黑了。
陈砚跪在泥里,看着赵铁柱一点点被吞噬。他的身体开始透明,能看到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而是红水。他的眼睛闭上了,嘴角却扬起,像在笑。
然后,他化了。
不是死,是融入。
他的衣服空落在地,泥里只留下一个人形的凹陷,很快被红水填满。
陈砚站起身,浑身发抖。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他走回村,敲开每一家的门,把检测仪留下,把残卷的复刻图发出去。他在公告栏写:别碰渠,别翻土,别让地记住你。
可第三天,村东头传来哭声。王寡妇的儿子去捞鱼,踩进红水,再没出来。他的鞋浮在水面,脚却陷在泥里,像被什么拽住。
第四天,西头老张家的菜园,菜长得异常快,绿得发黑。他去拔萝卜,萝卜断了,根还在土里动。
第五天,祖坟的供石裂开,里面爬出一条菌丝蛇,盘在碑顶,吐信。
陈砚站在村口,看着陆子渊坐上车,远去。
“你不阻止?”他喊。
陆子渊摇下车窗:“阻止?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地要活,人就得让。”
车走了。
陈砚低头,看见自己鞋底沾了泥。
他忽然笑了。
他脱下鞋,赤脚踩进土里。
泥温热,像活物贴上来。
他闭眼,轻声说:“我回来了。”
残卷在怀里,忽然烫了一下。
像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