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血色灌溉渠的警告

泥里有东西。

扒开,是一截铜管,锈绿,连着根线,埋进地下。线不是现代的,是老式胶皮,外层裂了,露出铜丝。他顺着看,消失在渠底裂缝里。

掏出检测仪,夹住铜丝,通电测阻。

信号回传。

不是电,是数据流。微弱,断续,有规律。像在传什么。

他盯着那线,脑子里过陆子渊的脸。那人总在现场留铜显微镜,衬衫纽扣是青铜齿轮。他不是考古的。他是来读地的。

读地脉的跳动。

读耕者的血。

他把线扯断,扔进包里。站起身,最后看一眼渠底。红水还在流,膜在长,砖缝里的纹,像活的,在动。

转身,扶着赵铁柱往回走。

赵铁柱走不动,膝盖发软,每一步都像踩棉花。陈砚架着他,肩头压着重量,手心全是汗。

走到半路,赵铁柱突然停住。

“我……”他开口,声音不对,“我得回去。”

“不行。”

“那渠……得拆。”

“现在不能碰。”

“可……”他眼神发直,盯着镇北方向,“它在叫我。”

陈砚猛地扭头看他。赵铁柱的眼白,有一圈灰,像蒙了层膜。

他没说话,只是把人架得更紧。赵铁柱挣扎了一下,力气不大,像是从身体里被抽走了什么。陈砚加快脚步,穿过田埂,绕过老柳树,终于把人拖到村口卫生所。

医生老李正蹲门口抽烟,见两人狼狈样,烟头一扔就迎上来。

“咋了?中毒了?”

“不是。”陈砚喘着气,“他碰了渠里的东西,现在神志不清。”

老李掀开赵铁柱裤管,皱眉:“这红的……不像血。也不像泥。”

“是菌丝。”陈砚低声,“它认他。因为他是耕者。”

老李一愣,摇头:“你又来这套?什么地脉、耕者……咱们这代人种地是为活命,不是当祭品。”

陈砚没争。从包里取出那块带纹的砖,放在桌上。老李凑近看,手指刚触到刻痕,忽然抽手,像被烫了。

“这纹……我见过。”他声音低,“小时候,我爹修渠,挖出过一块,说不能碰,埋了。他还烧了手。”

陈砚点头:“七十七块镇脉砖,压的是‘龙脊’。清末大旱,死了三万人,不是天灾,是地反噬。那时候,人不懂,以为是鬼神作祟,其实……是地活了。”

老李盯着砖,半天没吭声。最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个铁盒,打开,里面是一截铜线,和陈砚找到的一模一样。

“三年前,镇南塌了口井,底下挖出这个。我留着,想拿去省城鉴定。可每次一碰,梦里就有人说话。”

“说什么?”

“‘耕者归位’。”

陈砚心头一沉。他忽然明白,陆子渊为什么总在夜里出现,为什么只在废弃渠段拍照,为什么用铜线做数据采集。那人不是疯子,是知道真相的人。

地不是死的。

它在等。

等那些真正懂得土地的人回来。

而赵铁柱,就是第一个被选中的。

他走出卫生所,夜风扑面。村口老槐树下,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手里拿着铜制显微镜,正对着渠口方向拍照。闪光灯亮了一下,像眨眼。

陈砚走过去。

“你早就知道。”他说。

男人收起相机,转头看他。眼角有道疤,像蚯蚓爬过。

“我知道你会来。”陆子渊说,“你也流过汗,翻过土,你的血,也能被记住。”

“所以你在记录?”

“我在唤醒。”他抬起手,掌心有道旧伤,结着黑痂,“地脉要复苏,需要耕者的血做引。七十七块砖,每一块都连着一根线,通向地心。它们不是封印,是接口。”

陈砚冷笑:“你是想让它彻底活过来?”

“不是我想。”陆子渊望向祖坟方向,“是它自己要醒。这些年化肥、农药、水泥路,把地憋坏了。它记得谁对它好,谁把它当机器使。现在,它要选新的主人。”

“所以赵铁柱被共生了?”

“不是被共生。”陆子渊摇头,“是他被接受了。他的记忆、体温、劳作的痕迹,都刻在土里。地认他,就像孩子认亲。”

陈砚沉默。他想起赵铁柱小时候,天没亮就下地,冬天手裂出血,还坚持翻土。那样的人,土地怎么会忘记?

“那你呢?”他问,“你算什么?”

“我是读脉人。”陆子渊轻声,“祖上七代,都守着这套规矩。我们不种地,但我们听地说话。你手里的残卷,是我祖父留下的。它不是书,是地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