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咬合,嗡鸣猛地拔高。地上的刻线泛起光,顺着星轨流向裂缝。蓝光从缝里涌出,却被一股力往回拽,像被什么吸住。祭台震了,赵铁柱铜像的眼眶突然渗出铜锈,液滴落地,凝成丝状结晶,和菌丝一个样。
赵铁柱——村里第一个失踪的,也是当年埋机的三人之一。有人说他疯了跳塘,有人说他半夜往祭台跑,再没回来。如今他的铜像立在这儿,成了镇阵的,可谁又知道,他的魂是不是也被锁在那鼎阵里?
陈砚觉出不对,立刻调呼吸,照着昨夜记下的父亲动作——推杆三寸,停半拍,踩到底,肩微倾。打谷机的嗡鸣变了,频率下沉,和日晷投影的星轨对上了。地上的星刻纹光流加快,蓝光不再被吸,开始稳稳输出。
铜像眼眶的锈泪停了,里面的齿轮重新咬上。
突然,眼眶爆出强光,一道光束射向裂缝,穿过蓝膜,投出画面:二十四个青铜鼎逆着转,鼎身上刻着地脉纹,咬合成环。阵心悬着一个人形,被铜链缠着,不动。
陈砚瞳孔一缩。
这鼎阵,他在残卷里见过——“二十八宿锁魂阵”,用地脉引,星轨锁,把活人魂禁在阵心,永世不得脱。阵眼的人,得自愿献祭,血为引,骨为桩。
可那人形……怎么穿着白大褂?
残卷贴上铜像基座,捕捉光频。鼎阵转速和打谷机嗡鸣成反比——这边快,那边慢,像在较劲。他调最后一组齿轮角度,把室宿光对准裂缝中心。打谷机嗡鸣拔高,地星刻纹亮到极限,鼎阵转速慢了零点七秒。
光束画面清了一瞬。
陆子渊站在阵心,穿白大褂,袖口沾着显影药水。他捧起一具骸骨,胸骨里嵌着半截铜烟杆,杆头刻着“陈”字。骸骨仰着头,空眼眶对着镜头,像在看裂缝另一头。
陈砚胸口一紧,残卷骤冷,根系图倒着爬,从指尖回心口。他觉得被谁攥住血脉,五脏都往下坠。那骸骨……是父亲的。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疼得意识回来。汗从鬓角滑下,滴在残卷上,竟被吸进去,纹路闪了下。
他默念父亲的口令:“子时三刻,地门开。”三遍。
声音哑,可字字像钉子,凿进地底。残卷回暖,纹路顺了,根系图重新走正,和星轨同频。
他盯着骸骨胸骨上的铜烟杆,那是父亲最后用的那支。他亲眼见父亲把它插进日晷底座,说:“等你找到它,就说明我该回来了。”
可现在,它嵌在一具被锁的尸骨上。
陆子渊抬头,嘴角扯出笑,声音穿过裂缝,低而清:“你校了星位,认得这身子吗?”
陈砚没吭声。右手慢慢抬起来,握住打谷机的推杆。
掌心碰上金属的刹那,一股记忆冲进脑子——父亲在雨夜里装打谷机,汗混着雨流进眼;他在田埂上教陈砚踩踏板,说“节奏比力气重要”;他最后一次站在这儿,背驼了,可站得直,像根不倒的旗杆。
陆子渊低头,手指一节节抚过骸骨的肋骨,像弹琴。他轻声说:“它还记得你小时候,怎么喊他‘爹’吗?”
陈砚手指收紧,指节发白。
他知道,陆子渊不是在问,是在挑衅。这个曾和父亲一起研究地脉、画星图的人,最后背叛了誓,把父亲献进鼎阵,就为偷“星枢之力”——传说中能控地脉、逆生死的能量。
可他不知道,父亲早留了后手。那打谷机,不是钥匙,是“反锁”。只要星位对,机括动,就能扰鼎阵,短暂开地门,让真相露出来。
现在,门开了半扇。
陈砚深吸一口气,左脚后撤半步,重心压低。他不再看光束,低头盯着齿轮。铜绿菌丝在轴间跳,像在传话。
他知道下一步。
猛地推杆,三寸,停半拍,到底——正是父亲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