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个呼吸,一个活生生的妇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吸成了一具裹着宽大寿衣的、皮包骨头的干尸!她圆睁的、空洞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嗬……嗬……”李员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睁睁看着老妻惨死,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冲垮了他,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栽倒,昏死过去。
满堂宾客彻底崩溃了!无声的尖叫扭曲了他们的面容,他们如同炸了窝的蚂蚁,连滚带爬地冲向门窗,想要逃离这人间地狱!
但为时已晚。
那从血红花轿中弥漫而出的粘稠灰气,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开来!它们如同拥有意识的活物,精准地扑向喜堂内每一个青壮年的男子!
一个试图翻窗逃走的壮汉,被灰气追上,瞬间缠绕。他强壮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肌肉如同漏气般萎缩,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他徒劳地张大嘴,无声地嘶吼着,眼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无限眷恋和无法理解的恐惧,最终化作一具僵硬的干尸倒下。
一个躲在桌子底下的年轻家丁,被灰气从桌下拖出。他惊恐地踢打着,却如同蚍蜉撼树。生命被飞速抽离,年轻的面容眨眼间爬满皱纹,最终定格在极度痛苦的扭曲表情上,成为又一根无声熄灭的“人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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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剧在无声中上演。灰气肆虐,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镰刀。每一个被选中的男子,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吸干阳气,化作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干尸。喜堂内,喜庆的红色与绝望的死亡灰色交织,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着迅速失去生命的躯体。浓郁的死气和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
李秀才对身后发生的惨剧置若罔闻。他已经走到了血红花轿前,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眼中只有那垂落的轿帘。
“莺儿,我来了。”他伸出手,带着无尽的期待和爱意,轻轻掀开了那血红色的轿帘。
轿帘掀起。
花轿内,没有他朝思暮想的柳莺儿。
只有一具端坐着的、披着华丽凤冠霞帔的森白骷髅!
骷髅的头颅微微歪着,空洞的眼窝深不见底,下颌骨开合着,发出无声的“咔哒”轻响。那涂着血红指甲的纤细指骨,正优雅地搭在同样覆盖着锦缎的盆骨上。在骷髅的胸腔肋骨间,一团灰紫色的、不断翻腾扭曲的雾气核心,如同心脏般微弱地搏动着,散发出阴冷、怨毒又带着一丝诡异满足的气息。
骷髅的头骨缓缓抬起,空洞的眼窝“望”向轿外呆滞的李秀才。那没有皮肉的下颌骨,向上弯起一个极其诡异、极其惊悚的弧度,仿佛在对他展露一个来自幽冥最深处的、无比“嫣然”的微笑。
李秀才脸上的幸福笑容瞬间凝固。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荒谬而放大到极限,倒映着那具穿着嫁衣、对他“微笑”的森森白骨。
“呃……啊……”
一声极其短促、如同喉咙被捏碎般的、不成调的气音,从他大张的嘴里挤出。那是意识彻底崩坏前,唯一能发出的、最后的绝望颤音。
随即,粘稠的灰气如同贪婪的毒蛇,猛地缠上了他的身体。李秀才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熄灭,身体如同被放了气的皮囊,在灰气的缠绕下迅速干瘪、枯萎……最终,他也成为这无声喜堂里,又一具倒下的、穿着新郎喜服的干尸。
血红的轿帘无声落下。
花轿内,那具穿着凤冠霞帔的骷髅,下颌骨再次无声地开合了一下,仿佛在咀嚼着刚刚吞噬的鲜活阳气,空洞的眼窝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更加幽深的、满足的灰紫色光芒。
幽冥幕布上,这支由纸人、尸傀、白骨新娘组成的迎亲队伍,再次吹奏起那诡异无声的唢呐锣鼓,调转方向,抬着那顶吸饱了阳气的血红花轿,穿过李家满地的干尸,穿过宛丘城死寂的街道,朝着下一个被丹药打开的阴阳缝隙、下一个被绝望和贪婪蒙蔽的城镇,无声地驶去。
留下的,只有一城三十万无声枯萎的男子,和一地冰冷的、穿着各色衣袍的干尸。
苏半夏的识海感应,在宛丘城那场无声的、惨绝人寰的屠杀达到高潮时,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狠狠贯穿,痛得她几乎魂飞魄散!她“看”到了那顶血红花轿如同瘟疫之源在城池间穿梭,“看”到了无数青壮男子在灰气缠绕下化作干尸的瞬间,“看”到了李家喜堂内那穿着嫁衣的骷髅对新郎露出的“嫣然”一笑……那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超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一片刺目的猩红。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止,识海如同被投入了滚油,剧痛让她蜷缩起身体,指甲深深抠进地面坚硬的石板缝隙里,留下十道带血的抓痕。
强行建立的神识连接被巨大的痛苦和反噬强行切断。覆盖在现实之上的那层幽冥幕布瞬间在她眼中消失,亡魂的魅影、穿梭的花轿、无声的杀戮……一切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丹房内恢复了死寂和破败。
只有她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冰冷的贴在皮肤上,让她止不住地颤抖。那粒灰紫色的丹药带来的阴寒之力,此刻如同跗骨之蛆,在她经脉中疯狂流窜、啃噬,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痛。
赎罪?她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多么天真!多么愚蠢!她以为自己是在开闸泄洪,却亲手放出了吞噬一切的幽冥恶兽!三十万条活生生的性命!三十万具被抽干阳气的干尸!这个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烫出焦黑的、永远无法愈合的烙印!
她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丹炉。炉底,还静静躺着几十粒她耗尽心力、耗尽药灵本源炼制出来的灰紫色丹丸。它们散发着阴柔而诱人的微光,如同恶魔低语,诱惑着下一个绝望的“李秀才”。
不!绝不能再让这祸害留存于世!
一股毁灭的冲动涌上心头。苏半夏猛地扑向丹炉,伸出颤抖的、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就要将那剩余的丹药彻底毁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丹丸的刹那——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她伸出的手背上。
小主,
苏半夏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丹房那低矮、布满烟尘蛛网的穹顶上,不知何时,竟渗透出一片诡异的、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湿痕!湿痕的中心,正缓缓凝聚、拉长……一滴新的、散发着浓郁血腥和淡淡甜香的暗红色液体,在尖端颤巍巍地晃动着,眼看就要再次滴落!
这……这根本不是水!这是……血!
一股前所未有的、比幽冥公主的怨念更加阴冷、更加深邃、更加浩瀚无边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冰山,骤然降临!瞬间压得苏半夏匍匐在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那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俯瞰蝼蚁、漠视生死的绝对意志!
天道!这是天道的注视!是轮回法则被大规模扰乱、被强行“盗窃”阴阳秩序后,引来的至高存在的……反噬!
那滴悬在头顶的、不断凝聚的暗红血滴,仿佛就是天道裁决的具现!是清算的序章!
苏半夏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她终于明白了那药典残篇上被污血覆盖的禁忌警告意味着什么。她以为自己是在窃取阴阳,实际上,是在盗窃天道循环中早已标定归属的“赃物”!而赃物的主人,此刻,降临了!
所谓轮回,不过是天道循环的赃物! 这冰冷的认知,此刻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无尽的绝望,再次狠狠砸进她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