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张诚正指挥着小太监们悬挂大红宫灯,那灯上绘着“万寿无疆“的金字,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张公公,”
王安踱步过来,指着宫灯道:“这挂歪了三分,重挂。”
“是!”
张诚额头渗出细汗,连声应是,亲自爬上梯子调整。他知道王安的性子——元旦大典容不得半点差错,去年就有一个掌事太监因朝贺时递错了如意而被贬到浣衣局。
寅时,宫门初开。
七十二名锦衣卫力士整齐列队,身着黑色飞鱼服,腰悬绣春刀,面容冷峻。随着一声低沉的号令,众人同时发力,推开沉重的朱漆宫门。厚重的门板缓缓移动,积雪被鎏金门钉刮落,发出沙沙的声响,露出底下冻硬的猩红地毯。
田义立于门洞中央,身形高瘦,身着绛紫蟒袍,蟒纹绣工精细,彰显着其特殊身份。
腰间玉带上悬着的七宝钥匙,在两侧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目光如炬,扫视着即将入朝的百官,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
“百官依序入朝——”
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在宫门内外回荡。
排在首位的首辅赵志皋年已七旬,头戴七梁冠,身着青罗朝服,朝服上的仙鹤补子虽已有些褪色,但仍不失庄重。步伐缓慢而谨慎,尽显老臣的沉稳。然而,岁月不饶人,还没走到殿前,身体便开始微微颤抖。
赵志皋身后,次辅张位刚要迈步,突然踉蹡了一下。原来是礼科给事中李沂的笏板“不慎”勾住了他的麒麟玉带。
“抱歉,张大人!”
李沂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而张位则面色阴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稳住身形后冷冷地看了李沂一眼,李沂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朝服。
与此同时,午门外已陆续有官员到达。五更鼓刚响过,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等候。赵志皋年已七旬,手持象牙笏板,在内阁诸臣簇拥下立于文官队列最前。
“咳咳咳~”
寒风侵袭,赵志皋不由弯腰咳嗽了几声,身旁的张位连忙递上暖炉。
“赵阁老保重身体!”
张位低声道:“今日大典漫长,不如先服些参茶?”
目光扫过张位,赵志皋笑了笑,摆摆手:“元旦朝贺,岂可因老朽误了礼数?”
武官队列前,身着狮子补子绯袍的兵部尚书石星正与都督同知李如松低声交谈。
石星面容肃穆,腰间佩着御赐的龙纹宝剑;李如松则一身戎装,甲胄在灯笼映照下泛着冷光,他是去年平定宁夏哱拜之乱的主将,今日特蒙恩准着甲入朝。
“听说倭寇又在朝鲜蠢蠢欲动,”
石星眉头紧锁:“元旦后须立即上奏皇上增兵。”
李如松点头道:“末将愿再赴朝鲜,必不辱使命。”
此时午门城楼上钟鼓齐鸣,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
鸿胪寺官员高声唱道:“百官入朝——”
文东武西,官员们按品级鱼贯而入。
穿过金水桥时,礼部尚书余继登注意到太常寺准备的卤簿仪仗已整齐排列在皇极殿前——金瓜、钺斧、朝天镫等兵器在晨曦中闪着寒光,龙旗、凤扇、日月牌等仪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皇极殿内,万历皇帝朱翊钧正在太监们的服侍下更衣。四名宫女小心翼翼地为他穿上明黄色十二章衮冕服——衣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章纹样,象征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威;腰束金玉大带,悬挂玉佩、组绶;头戴十二旒冕冠,每一道旒珠都由上等珍珠串联而成,随着头部移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皇上,郑贵妃娘娘遣人送来亲手缝制的香囊。”
贴身太监孙德秀捧上一个金线刺绣的香囊,上面用珍珠缀出‘万寿无疆’四字。
万历帝嘴角微扬:“贵妃有心了。”
他接过香囊系在腰间,又问道:“皇后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已梳妆完毕,正率六宫嫔妃在坤宁宫等候朝贺。”
殿外传来三声净鞭响,接着是王安尖细的嗓音:“吉时已到——请皇上起驾——”
万历帝深吸一口气,在十六名太监的簇拥下走出寝宫。丹墀下,二十四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力士已抬起金辇,辇顶的金龙在朝阳初照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