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容惊呆:“这、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也未免太荒谬了些!”
“确实,”乐云公主提瓶往沿盏壁注水,右手执筅点击,“先帝见形势不妙,如真调动余家北军迎战,便绝不止‘攻城略地’,而是双方厮杀、血流成河。这连串的事端由大宣用人不当、官属行为不检点而起,我祖父提议,效仿前朝通婚祖制,从宗亲中选一位公主,嫁予赤月王储。”
晴容暗暗捏了把汗。
乐云公主续道:“可你大伯父一心主战,哪里愿意迎娶大宣公主?反倒是……令尊,在负责谈判过程中,结识了使臣安远侯之幺女,一见倾心,主动求娶,以联姻达成两国和平。先帝即刻封安远侯为安远公,又封其幺女为郡主……”
“是我外公和我娘?”晴容百感交集。
“不错,”乐云公主把点好的茶推到她面前,“令尊深知,赤月国由多族组成,风俗习惯各有不同,彼此能团结和睦已非易事,再说以各族联合兵力,小仗小胜几场不难;但真要打下大宣半壁江山,即便倾尽举国之力,亦未必有一半胜算。”
晴容颔首:“正是,更何况东西民俗文化差异极大,就算赤月国大捷,亦难久治,不如一人退一步,恢复百余年来的平和安顺,以免生灵涂炭。”
乐云公主示意她趁热品茗,补充道:“可你大伯父不依,好像闹得颇为严重,具体的……我不得而知了,只知他被当时的赤月王剥夺王储之位,撵去驻守北域以西的苦寒之地。‘北顺郡王’的封号,还是令尊即位后,才予以加封的。”
夏暄忽而发问:“姐姐意思是,时隔三十年,两国再结姻亲,惹怒了那位北顺郡王?”
乐云公主失笑:“我可没敢诋毁九公主的大伯父,全因殿下方才那么一说,我记起年幼时听来的传闻,到底多少是真,多少以讹传讹,以我一己之力,没法判断。”
夏暄眸光一沉:“九公主有何论断?”
“大伯父极少回赤月王都,兼之我七岁上山,这么些年来,和他仅有两面之缘,只记得他魁梧健硕,面容阴翳,不爱言语。若说我这小侄女的联姻,令他糟心,甚至阻碍了他的事……真要派人来杀我,不是没可能。”
晴容从乐云公主口中听得从无机缘谋面的外祖父、因生她而难产的母后,还有疏远她、冷落她的君父、未知敌对势力的追杀……念及自身多舛命途,两眼水雾缭绕。
夏暄早在遇刺那夜得悉她的艰难处境,料知她心里不好受。
想偷偷握她的手以作安慰,却未敢当长姐之面而为之;试图伸手拍他的肩,又觉无济于事。
若能搂在怀里温柔安抚,便好了。
良久,晴容叹道:“菀柳宁死不作供述,香铺子又无迹可寻,人证物证皆无……从何查起?”
夏暄温声道:“事在人为,往后咱们得加倍小心谨慎。九公主若有任何犯难,既可让崔内人跑一趟,或依照你我之约,在行馆外的大树挂灯,以奇偶传信,白天黑夜皆可。灯笼亮起,经对面的樊楼别居、西城平胜坊、蒙阳书院、怡心茶馆……如烽火点燃,一路十里绵延而去,只需半柱香时分,便能传到我东府。”
晴容水眸圆睁,半晌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