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顺着孩子嘴角淌下,在棉袄上洇出深褐斑痕,像一滩滩干涸的血。张屠夫用粗指去掰儿子的牙,指节“咯吱”作响,铜牙关却纹丝不动,反而越咬越紧,两颊肌肉绷出硬棱,仿佛要把牙齿嚼碎咽进肚里。
“宝儿!你张嘴啊!爹求你了!”汉子“噗通”跪地,额头撞得地板咚咚响。门外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却没人敢上前——破伤风七日索命的传闻,谁不怕?
李振声摘下眼镜,哈了口气,用力擦镜片,声音发干:“林先生,牙关紧闭是破伤风典型体征,毒素已侵及三叉神经核。没有抗毒血清,没有鼻饲管,没有静脉通道——”他抬头环顾四壁斑驳的灸舍,苦涩地补全后半句,“只能等死。”
等死。两个字像冰锥扎进张屠夫心口,他猛地扑向林怀远,抓住对方青衫前襟,嘶声哭吼:“你不是神医吗?再扎一针啊!扎我!扎我!”
林怀远任他摇晃,目光却落在孩子脸上——小脸紫胀,鼻翼疯狂扇动,喉咙里发出“咯咯”痰鸣,像被无形之手掐住脖子。再有一分钟,气道完全闭锁,便是大罗金仙也拉不回来。
“师兄……”沈婉清轻拽他袖口,指甲掐进掌心。她第一次真切感到“破伤风”三个字有多锋利——它把整条巷子的人都逼到墙角,却独独把压力推到林怀远一个人肩上。
小满忽然蹲身,从火盆里夹出一粒炭渣,在地板上写两个字:灯火。字迹歪歪扭扭,却像黑夜里的火星,瞬间点亮林怀远瞳孔。
“灯火灸!”他低声喝出,转身奔向药柜,从最底层捧出一盏桐油灯——铜座、三嘴、防风罩,是祖父林晏如留下的“战备灯”。灯芯浸着陈年雷火金艾油,一点火,蓝焰里夹一丝赤红,像藏在冰层下的火蛇。
李振声拦在前头,声音发颤:“林先生,破伤风患者全身肌肉强直,再受热刺激,会加剧痉挛,直接窒息!”
“中医叫‘开牙关’,西医叫‘开放气道’。”林怀远目光如炬,“灯火灸专走筋急之处,以热引热,透筋出邪。其热力集中,穿透性强,能速达病所,绝非寻常温热可比!”
他一边说,一边已走到桌边,取出一小撮珍藏的三年陈艾绒,又从一个瓷瓶里倒出少许藿香粉末,混合均匀。然后拿起一盏旧的煤油灯,拨亮灯芯。
“此刻用药不及,针力难透,正是灸法展现‘阳气温通’之力的时候。”林怀远手持艾绒,目光扫过众人,“请诸位稍安勿躁,给我片刻时间。”
他的从容与自信,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张屠夫一咬牙,对着林怀远重重磕了个头:“林先生,我信您!您放手治吧!”
李振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林怀远那专注而专业的姿态,以及孩子父亲那绝望中带着最后期盼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退开一步,紧盯着林怀远的每一个动作。作为一名医生,他同样渴望看到奇迹,哪怕这奇迹违背了他所学的理论。
林怀远示意张屠夫扶稳孩子。他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孩子两侧的颊车穴(位于面部,咀嚼时肌肉隆起处),微微用力,使其脸颊肌肉稍稍松弛。右手则迅速将那一小撮混合了藿香的艾绒在煤油灯火焰上引燃。
“嗤——”
艾绒瞬间爆燃,发出轻微的响声,腾起一股带着藿香清气的艾烟。
就在艾火最旺的刹那,林怀远出手如电!燃烧的艾绒如同精准的流星,快速点灼在孩子脸颊两侧的颊车穴,以及下颌正中的承浆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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