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台改装过的接收器,电线拖在地上。他把探头插进土里,屏幕亮了,显示出一条波动曲线。
“它在动。”他说,“一直在动。”
周映荷也来了。她没说话,蹲下,把手放在陈砚旁边。几秒后,轻声说:“我也感觉到了。”
三个人坐在田边,手都插在土里。没人说话。远处,水渠的水面轻轻晃了一下,一道细流偏离主道,滑进一条废弃的支沟。沟底干裂多年,可今晚,水流进去后,泥土开始变色,一点点润开。
那一夜,整个山谷都在悄悄变化。
第二天早上,陈砚的父亲陈根生拄着拐杖走到田头。他看了眼试验田,又看了眼东坡的方向,转身回家,从灶台底下拿出一包种子。不是杂交稻,是老品种,壳厚,产量低,二十年前就没人种了。
他走到田里,弯腰,一粒一粒埋进土里。
没人问他为什么。
他知道儿子在做什么,也知道那片野生稻意味着什么。三十年前他也见过一次——大旱那年,全村绝收,大家都准备逃荒。可开春前,山坡上莫名其妙长出了稻子,没人种,却长得很好。老人说是“地魂醒”,是土地不忍心看人饿死,自己长出救命粮。
后来那年风调雨顺,收成特别高。
现在,历史好像又来了。
中午,赵铁柱的农机自动启动了。引擎响了几声,屏幕跳出一行字:南岗三号地块需排水。他赶到现场,发现那块地确实积水严重,秧苗开始发黄。
他打开泵,抽了两个小时。水排完后,他回头看了眼机器。屏幕上多了一个标记,像一棵小树,一闪一闪。
他没删它。
他知道,这是它在感谢。
周映荷在图书馆整理书架。她抽出一本破农书,准备修补。翻到中间,一张纸掉了出来。她捡起来,是张手绘的耕地图,线条歪歪扭扭,写着“春分翻东垄,立夏灌西渠”。
她把纸翻过来,背面空白。可当她的手指碰到纸面时,指尖一颤,一根银丝钻出,扎进纸页。
纸面微微鼓起,像有东西在下面爬。
她屏住呼吸。
片刻后,纸上浮现出新的字迹——不是印刷的,也不是写的,是一行行细密的小字,像是用菌丝织出来的:
“地不言,而万物生。
水自行,而不假人力。
凡耕者,当顺其势,守其静,勿扰其根。
古种将归,旧律重启。
待月满之夜,于东坡焚香三炷,以告天地。”
她盯着那行字,很久没动。
窗外阳光洒在地板上,风吹动书页,哗啦响。
她轻轻把纸折好,放进怀里。
当晚,她来到东坡。
陈砚和赵铁柱已在等她。
三人谁也没说话,各自带了东西:陈砚带了香炉和艾草,赵铁柱带来了改装的接收器,周映荷捧着那张图纸。
他们在坡顶清出一块地,点燃三炷香。
火光摇晃,照在三人脸上。
香烧到一半时,地面轻轻震动。
赵铁柱的设备自动开启,屏幕上出现一幅三维地形图,清楚标出地下暗河、菌丝网络密度,还有几十个正在苏醒的“节点”。
同时,周映荷指尖的银丝再次浮现,缓缓扎入土中。她闭上眼,低声念出纸上的那句话。
陈砚跪下来,双手插进泥土。
那一夜,整个山谷的植物叶片同时轻轻抖动,好像在回应某种久违的召唤。
而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实验室里,一台封闭培养舱突然报警。监控显示,一份编号“G-7”的古老水稻样本,DNA剧烈波动,细胞分裂速度提升三百倍。研究人员震惊地发现,这种稻谷的基因里,有大量未知片段,和现代作物完全不同。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份样本,正是二十年前从这片土地采集的最后一批“淘汰品种”。
此刻,它正在苏醒。
就像大地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