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走,心里默念父亲笔记里的口诀:“影不现,骨不鸣,渊不开。”只要能在信物激活前重新稳住锚点,还有机会。
半个时辰后,他到了老林深处的一片空地。这里曾是祭祀台,现在只剩残破的石阶和断柱,中间立着一块无字碑,布满裂痕,像受过巨大冲击。纸在这里剧烈震动,三个红点几乎要穿出纸面。
他蹲下,双手插进泥土。
这一次,他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跳动——很浅,很冷,但真实存在。像快死的人的心跳,微弱却不肯断。
“你还活着……”他低声说,不知是对那具骸骨,还是对这片土地。
他取出陶罐,打开封泥,里面是一抔土——父亲临终前从C-Y母株根部取来的,混了七代陈家人耕作的汗水与心血。他把土洒在无字碑周围,嘴里轻念《安脉经》,那是家族传下来的祷词。
最后一个字落下,地面微微震动。
无字碑裂开一道缝,一道青灰色的光溢出,照亮四周。接着,一截枯骨缓缓升起——正是周映荷扛过的那一截,但此刻它散发着一种奇怪的生命力,像沉睡的灵魂正在醒来。
陈砚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骨节上。
血珠滚落,瞬间被吸收。
刹那间,整片空地爆发出强烈的蓝光,纸上的纹路疯狂流转,三条地脉线路重新浮现,连成一张网。他脑中涌入大量信息——那是地脉的记忆,是百年来山川的呼吸,是万物生长的节奏。
他看见了真相。
百年前,初代隐农发现地脉将因人类过度索取而崩溃,便以自己为祭,把魂魄融入地核,用骨骼建起“镇渊阵”,维持天地平衡。陈家、赵家、周家,分别是守护“血”“器”“骨”的三大家族,世代住在北岗,默默维系这套系统。
可近年来,人心变了,年轻人不信这些“老古董”,农业局也推工业化种植,破坏生态。菌丝退化,水源枯竭,地脉越来越弱。现在,有人故意引动光柱,就是为了打破封印,抢走地脉之力。
是谁?
他还没想清楚,远处突然传来巨响。
轰——!
祖坟方向腾起黑烟,接着第二声,来自镇北老渠。两个锚点,已被强行激活。
他抬头,看见天空中的光柱开始扭曲,原本笔直的光线变得弯弯曲曲,像一条苏醒的蛇。大地颤抖,裂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树倒了,鸟飞了,连溪水都逆流而上,涌向光柱底部。
“来不及了……”他喃喃道。
但不能放弃。
他把枯骨轻轻放在碑顶,双手合十,低声说:“先祖在上,晚辈陈砚,承七代血脉,今日以心为灯,以身为桥,恳请重启镇渊阵。”
话音未落,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划开左臂。
鲜血顺着掌心流下,滴在纸上。
刹那间,纸烧了起来,不是火焰,而是幽蓝色的光,把他整个人包住。与此同时,三处锚点同时回应——祖坟碑动,老渠水沸,钟楼钟鸣。
三股力量沿着地脉疾驰而来,在老林上空交汇。
一道巨大的虚影浮现——那是初代隐农的模样,穿麻衣,脚踩山河,双眼闭着,手里握着一根光做的权杖。
“谁,唤醒我?”声音低沉,像从地底传来。
“是我,陈砚。”他跪下,声音嘶哑,“地脉要崩了,渊要醒了,求您再镇一次。”
虚影沉默片刻,慢慢睁眼。
那一瞬,天地安静。
“孩子,”他说,“镇渊要牺牲,你愿意代替我进‘影’吗?”
陈砚抬头,眼里没有怕,只有坚决。
“我愿意。”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开始变透明,血液化作光丝,缠向那具枯骨。纸彻底烧完,变成灰烬飘散,但在空中凝成新的符文,落入地脉网络。
镇渊阵,重启。
光柱剧烈晃动,最后轰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洒落山林。黑雾散了,裂缝停止扩张,大地恢复了微弱的跳动。枯叶重新泛绿,干泉渗出清水,风也变得湿润温柔。
三天后,晨雾散去。
北岗山恢复了平静。村民发现田里的C-Y稻苗一夜长高一寸,叶片油亮,根系发达。老人们说,这是“地神归位”的征兆。
而在老林深处,无字碑前多了一块新碑,上面刻着两个字:
守脉
没有人知道陈砚去了哪里。
只有周映荷记得,那天清晨,她在田埂上看见一道淡淡的影子,站在晨光中望着整片山川,久久不动。等她走近时,影子已消失,唯有一缕蓝光沉入泥土,再无踪迹。
后来,每当夜深人静,若有农人路过老林,偶尔会听见低语声,像是有人在念《安脉经》,又像是土地在呼吸。
他们说,那是守护者还在。
只要地脉不断,他就永远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