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水车旧址最高处,面对巨龟,左手紧握残卷,右手按在基座上。芯片还在发光,与残卷之间连着一道微弱的光丝,像脐带,输送着某种未断的联系。
巨龟忽然转头,晶石眼直直对准他。
空中浮现新的文字:
“你无法阻止进化。人类时代已结束。”
陈砚没说话。他只是把残卷按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残卷背面浮现出一幅新图案——一只龟形轮廓,背上驮着八卦,四肢撑地,头顶星辰。八道光线从卦象延伸,指向八个方向,构成完整的天地经纬。而在中心,有一个小小的篆体字:承。
与此同时,芯片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完成了某种对接。
巨龟背部的璇玑图突然停止转动。
一秒,两秒。
随即,整块甲面爆发出刺目金光,纹路如血管般搏动。龟足离地,准备迈出第三步。
陈砚感觉到脚下大地在颤抖,不是震动,是恐惧。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牵着他走过这片田,指着远处的山说:“咱们家的地,是从你太爷爷手里传下来的。那时候没有化肥,没有水泵,靠的是节气、雨水和良心。种地的人,心里要有数。”
他也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别让人把地变成数据,别让机器替你决定什么时候播种。土地不会骗人,只要你真心待它。”
现在,那头巨兽来了。它自称“新地脉”,要终结人类对土地的掌控。可在陈砚眼里,它不过是个披着古老符号的冰冷程序,是某个庞大系统派来的执行者,想用效率代替生命,用算法覆盖记忆。
他张嘴,吐出三个字:
“来吧。”
话音落下,残卷猛然燃烧起来——不是火焰,而是金红色的光焰自纸面腾起,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全身。芯片轰然共鸣,光丝暴涨,化作一张光网罩住整个基座。水车旧址的地表开始龟裂,一道道裂缝中涌出青灰色雾气,凝聚成模糊的人影——有扛锄的老者,弯腰插秧的妇人,赤脚奔跑的孩童……他们无声站立,围成一圈,面向巨龟。
那是历代守护这片土地的灵魂。
巨龟的脚步顿住了。
它的晶石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仿佛第一次看到了“阻碍”。
陈砚站在中央,双脚深深扎进泥土,双手高举残卷。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是无数代耕者的延续,是这片土地的记忆本身。
“你们忘了。”他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空间,“地脉不是你们可以接管的资源。它是活的,是有名字的,是有人守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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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砚,我爷爷叫陈守田,我爹叫陈永耕。我们一家三代,都在这儿种地。”
“你要拆地基?好。”
“那就先踏过我。”
巨龟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响,像金属摩擦,又像远古的叹息。它的背甲开始扭曲,璇玑纹逆向旋转,能量汇聚于头部正中,形成一团幽蓝色的光球。
决战,开始了。
陈砚闭上眼,将最后一丝意识沉入残卷。
他知道,这一战,不只是为了土地。
更是为了告诉未来:有些东西,不该被所谓的“进步”抹去。
夜风卷着尘土掠过田埂,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与腐殖质混合的气息。陈砚的呼吸渐渐平稳,可体内气血却如江河奔涌,每一寸经络都在呼应着脚下的土地。他感到自己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与这片千百年来被汗水浸润的土地融为一体。指尖微微颤动,仿佛能听见每一株枯萎稻穗的哀鸣,每一口干涸老井的呜咽。
那团幽蓝光球越聚越亮,如同即将引爆的雷核。陈砚知道,那是“地核剥离器”的启动征兆——一种传说中的远古禁术,能将地脉之力强行抽离,转化为可供机械系统使用的能源。一旦成功,整片区域的地气将彻底枯竭,土壤沦为死土,再无生机可言。
他不能让它完成。
脑海中浮现出爷爷书房角落那本泛黄的手札。纸页早已脆化,墨迹模糊,唯有一页被反复描摹,画着一枚倒置的铜铃,下方写着:“引而不发,以静制动;心归大地,万籁皆应。”当时他不解其意,如今才明白,那铃不是武器,而是媒介,是连接人与地脉的桥梁。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机关算尽,而在俯身倾听。
他缓缓放下高举的残卷,双膝跪地,将手掌完全贴合在龟裂的泥土之上。这一刻,他不再试图对抗,而是敞开自己,任由土地的记忆涌入脑海。
画面如潮水般涌现——
一百年前,暴雨倾盆,洪水冲垮堤坝,全村人连夜抢修水渠。太爷爷带着族人跳进泥浆,用身体堵住缺口,直到天明。那一夜,三十多人冻病,两人再没醒来。但他们换来了五十年无灾。
六十年前,饥荒年景,村里断粮。奶奶偷偷把自己的口粮分给邻家孤儿,自己啃树皮充饥。她临终前握着父亲的手说:“人活着,不能只顾自己吃饱。”
三十年前,父亲带领村民修建灌溉系统,亲手设计了七道分流闸门。工程完工那天,他醉倒在田埂上,笑着流泪:“咱家的地,终于不用看老天脸色吃饭了。”
这些记忆,不是数据,不是代码,它们是血肉铸成的契约,是时间沉淀下来的重量。
而此刻,那头巨兽正要用一道光束,把这些全都抹除。
陈砚的眼眶湿润了,但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