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院子,没回头。
镇外公路上,一辆破旧中巴车正要发车。他上了车,坐在最后一排。车子颠簸着驶向县城。他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眼神平静。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没有退路。
沿途的村庄看似安宁,实则处处异常:稻穗空瘪却不倒伏,牛羊眼神呆滞,村民说话极少,脸上缺乏表情。更有甚者,某些田地表面覆盖着极薄的一层蓝灰膜,阳光照上去竟反射出诡异光泽。这些都是“毒脉侵蚀”的早期征兆,普通人看不出,但他看得清清楚楚。
车子中途停了一站,上来一个背着竹篓的老农。那人坐到前排,低头不语。陈砚却注意到,他脖颈后有一道淡蓝色的纹路,隐隐蠕动,像某种菌丝正在皮下生长。他心头一凛——这是“陆氏菌”的初期感染症状,再拖几个月,意识就会被完全吞噬,沦为行尸走肉般的“耕奴”。
他默默记下这个人的特征和下车地点。
进入县城后,街道喧嚣,霓虹闪烁,人们步履匆匆,浑然不知脚下大地正在死去。县农业公司大楼矗立在市中心,外墙写着“科技兴农,造福万家”的标语,金色大字闪闪发光,讽刺至极。
他没有贸然行动。
他在城南租下一间老旧民房,安顿下来。当晚,他取出铜盘与残卷,摆成特定方位,点燃三支香。片刻之后,铜盘上的绿石骤然亮起,一道青光投射在墙上,显现出一幅新的地图——这一次,标注的不再是断裂点,而是“幸存节点”:七处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地脉支流,分布在周边七个村落。
这意味着,还有救。
只要赶在“归墟仪式”启动前,找到并激活这七个节点,就能逆转毒阵,唤醒沉睡的地气。
但这需要时间,更需要盟友。
他开始秘密走访那些仍保留传统耕作方式的老农,打听关于“老法子”、“祖宗规矩”的传闻。有些人摇头不知,有些人欲言又止,唯恐惹祸上身。但也有人悄悄递给他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群穿长袍的人围在一口古井旁,手持罗盘与铜器,背景赫然是如今已被填平的“龙眼塘”。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守脉会,壬戌年结社。”
他心中一震。
守脉会?他还以为早就绝迹了。
几天后,他在一家旧书店角落发现一本残破的《江南堪舆志》,书中提及:“守脉者,承天地之契,护山河之灵,非血继不可传。”并在附录中列出历代成员名录,最后一位,竟是他爷爷的名字。
线索,正在一点点汇聚。
而与此同时,农业公司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每天深夜,都有黑色厢车进出地下室,车上装载的容器散发着熟悉的蓝光。监控显示,这些车辆最终驶向七个不同的乡镇,恰好对应那七处幸存节点。
对方也在抢时间。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已经开始。
这一晚,他再次取出父亲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
“我已知真相。
我不退。
我会走完你们没走完的路。
哪怕孤身一人,也要斩断这百年毒局。”
笔落之时,窗外雷声滚滚,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中,似乎传来遥远的回响——那是大地的呼吸,微弱,却仍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