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和赵铁柱互看一眼,目光在夜色中短暂交汇,像两道电流擦过黑暗。他们谁都没说话,但心照不宣——祖坟东侧那片土坡下的异样,绝非偶然。泥土松动得不自然,罗盘指针曾诡异地偏转了十七度,而陶片出土时,边缘还沾着一种泛着青灰光泽的黏液,像是从地底渗出的某种分泌物。可周映荷的信上写得清楚:子时三刻,镇南茶馆后院,不得延误。
他们只能把疑虑压进喉咙深处,像吞下一块烧红的铁。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田埂往镇里走,脚下的泥土还带着刚才那阵嗡嗡声的余温。那声音来得突然,低频震动从地底传来,像是某种机械在深处运转,又像无数根树根在泥土里缓缓伸展。陈砚脚步一顿,低头盯着脚边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仿佛大地在自我修复。
“这土……活的。”赵铁柱低声说,机械臂的传感器自动调至地脉探测模式,屏幕上跳动着紊乱的波形。他把罗盘收进工具包,金属手指扣紧拉链,关节发出轻轻的液压声,像是在压抑某种躁动。
茶馆在镇南巷口,门脸矮矮的,灰瓦塌了半边,屋檐下挂着一盏没亮的灯笼,红绸褪成枯褐色,随风轻晃,影子在地上爬行如蛇。周映荷站在后院门口,月光斜切过她的侧脸,轮廓冷得像瓷。她手里托着一只青花茶盏,釉面泛着幽光,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蔓延,杯底一道弧形刻痕,在月光下隐隐发蓝。
她没提祠堂的事儿,也没说为啥换了地方。只是轻轻把茶盏递过来,动作轻得像放下一枚引爆前的定时器。
陈砚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底那道弧线时,心猛地一沉——和他怀中陶片上的符号完全吻合,弧度、深度、甚至磨损的纹路都一致。他没急着问,用三根手指缓缓搓了搓杯壁,动作像在读盲文。就在这瞬间,藏在怀里的残卷突然发烫,布帛边缘的纹路如血管般搏动,金色的细线从内里蔓延而出,像被唤醒的根系,顺着他的体温向上攀爬。
他把茶盏微微倾斜,一滴残水从边缘滑落。
水珠尚未落地,便在空中凝住。
紧接着,残卷上的纹路骤然亮起,光芒顺着水珠底部扩散,形成一组悬浮的数字——北纬31.427°,东经117.803°,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坐标指向镇后山林深处,那片荒废多年的老宅地基,据说是百年前一位风水师的居所,后来一场大火烧塌了整个院落,连地基都沉了半尺。
“你从哪儿拿到的?”陈砚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地下什么。
周映荷没回答。她的眼睛缓缓移向院墙,目光穿透砖缝,落向远处的黑暗。
就在那一瞬,赵铁柱动了。
他猛地跃起,机械臂液压阀全开,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身体如炮弹般撞过矮墙,金属手掌狠狠拍在木桌上。茶壶茶杯应声飞起,茶水泼洒而出——可那些水滴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凝滞、重组,化作一条蜿蜒的图纹,枝杈分明,主脉笔直指向东南方向——正是祖坟东侧的土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