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实验室

窗外,雨后的北京晴空如洗。林浩天继续修改他的下一份研究报告,这一次,是关于科技企业如何平衡资本压力与创新动力。在致谢部分,他写道:“感谢所有在商业与理想之间寻找平衡的探路者。“

协和医院特护病房的窗帘半开着,午后的阳光斜照在母亲银白的发丝上,泛着细碎的光。颜旭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落在垃圾桶边缘——这是母亲从前最看重的手艺,说这是“福气连绵”的兆头。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来换输液瓶。母亲突然惊醒,浑浊的眼睛惊恐地睁大,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颜旭的衣袖:“同志...这是哪儿?”

“妈,是在医院。”颜旭放下水果刀,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您有点不舒服,我们在治病。”

老人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床头柜那架紫檀木算盘上。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抚过算珠,动作熟练得仿佛肌肉还保留着记忆。“这算盘...是旭旭的。”她喃喃道。

颜旭的心猛地一紧——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小名。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秦风已经打了三个紧急来电,想必是太平洋资管又有了新动作。他正要起身,母亲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别走...有坏人...”

他重新坐下,给秦风发了条简讯:“推迟所有会议。”阳光缓缓移动,在母亲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会儿说要去邮电局上班,一会儿又念叨着该去菜市场买排骨。颜旭耐心地应着,就像小时候母亲陪他做作业时那样专注。

“颜总,财报电话会...”秘书发来消息。

他正要回复,突然发现母亲正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一刻,她的眼神异常清明,仿佛浓雾突然散开。

“旭旭,”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别太累,妈存折在算盘底下,密码是你生日...”

这句话说得如此流畅,如此自然,就像二十年前他高考前夜,母亲悄悄塞给他营养费时那样。说完,她的眼神又渐渐涣散,重新陷入那片混沌的迷雾中。

颜旭愣在原地,手中的手机滑落到地毯上。他缓缓俯下身,把脸埋在母亲干瘦的手心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床单。在商场上,他是那个可以力挽狂澜的领袖;在这里,他却只是个无力让时光倒流的儿子。

护士再次进来量血压,见状轻轻退了出去。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好奇地张望。

良久,颜旭抬起头,从床头柜取出那架算盘。他轻轻打开底部的暗格——这是母亲当年特意请老木匠设计的,说贵重东西要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暗格里果然有一张泛黄的存折,开户日期是1998年,正是他创办旭日科技的那年。

他翻开存折,最后一笔交易停留在五年前,余额不多,刚好是他大学毕业第一个月工资的数额。原来母亲一直留着这笔钱,就像留着那个永远觉得儿子还需要她照顾的念想。

夕阳西斜,病房里渐渐暗下来。颜旭把存折放回原处,继续削那个已经氧化变黄的苹果。他知道,母亲刚才那一刻的清醒,就像琉璃在破碎前最后折射出的光芒,美丽而短暂。

当夜班的护士来交接时,看见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正趴在病床边熟睡,手里还握着母亲的手,就像个害怕失去依靠的孩子。月光照进来,那架紫檀木算盘在黑暗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默默计算着母子之间无法用数字衡量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