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罪赎烬羽

盗天遗孤 程不器 4260 字 5天前

冰冷。死寂。

倒悬昆仑的青铜平台,如同宇宙坟场中一块被遗忘的碑。空气凝固着劫雷肆虐后的焦糊与金属锈蚀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肺腑深处撕裂的痛。齐不语跪在冰冷坚硬的青铜地面上,断剑深深嵌入身侧的阵纹缝隙,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残躯。

他仰着头,仅存的左眼瞳孔彻底凝固,如同两颗蒙尘的灰色玻璃珠,死死倒映着天穹上那道正缓缓弥合的巨大空间裂口。裂口边缘,仍有细碎的紫色电蛇不甘地扭动、湮灭,如同垂死毒蛇吐出的最后信子。那紫黑色的、毁灭的光痕,深深烙在他视网膜上,也烙在他濒临破碎的灵魂最深处。

裂口之下,云梦城劫后余生的喧嚣声浪,穿透稀薄的时空壁垒,如同隔世的潮水,隐隐约约地涌来。庆幸的哭喊,寻找亲人的呼唤,劫后余生的茫然低语……这些属于生者的声音,此刻却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看”不到那座城,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片侥幸逃过灭顶之灾的土地上,一个焦黑、破碎、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投入冰水淬炼过的残骸,正静静躺在某处废墟之中。那是……苏半夏最后存在的证明。

烟花……

她最后凝固在雷火中的那个“笑容”,那句破碎的呓语,如同魔咒般在他死寂的识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更深更冷的绝望漩涡。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时喉咙里挤出的气音,从他干裂染血的唇间溢出。攥着断剑的指节因用力而爆响,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青铜,留下十道带血的凹痕。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一个念头,如同在绝对零度中迸发的星火,带着焚尽一切的疯狂,瞬间点燃了他残存的意识!剜链窃髓引来天罚,害她形神俱灭,这是他的罪!他的债!纵使天道不容,轮回不纳,他也要……把她抢回来!

怎么抢?魂飞魄散,真灵湮灭!连轮回的资格都被劫雷彻底抹去!纵有起死回生的逆天神药,又该向何处施救?

痛!

齐不语凝固的左眼瞳孔猛地一缩!一个冰冷、亵渎、却带着一线疯狂生机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住他的心脏!

他清晰地“记得”,当噬痛蛊的意念传递过来时,苏半夏残躯在亿万劫雷贯穿、灼烧、撕裂时爆发出的、那超越人类极限的恐怖痛楚!正是这极致的痛苦,如同最后的灯塔,在绝对的湮灭中,顽强地维系着她最后一点存在烙印!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虽微弱,却未彻底熄灭!

若能将这维系她存在的痛苦……剥离?转移?或者……用更庞大的痛苦去喂养、去维系?

一个源自窃道者本能的、亵渎生灵的疯狂计划,在他濒死的识海中瞬间成型!

盗!盗取三界众生之苦痛!以这亿万生灵的哀嚎为薪柴,炼成噬痛之蛊!以蛊为引,吞食她体内肆虐的劫雷余烬,更将那维系她存在的痛苦烙印强行剥离、转嫁于蛊!或许……或许能在那彻底的虚无中,为她抢回一线重塑真灵的渺茫机会!

代价?盗取众生痛觉,如同抽走江河之堤!无痛者,如同失去警报的机器,将在无声无息中走向毁灭!此乃逆天绝户之计,业障滔天!

但此刻,业障于他,不过清风拂面!

“痛……给我……痛!!!”一声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咆哮在他识海炸响!他仅存的左眼瞬间被猩红的血丝充满!支撑身体的断剑猛地拔出!染血的剑尖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刺向身下冰冷坚硬的青铜平台!

剑尖并非刺向平台本身,而是……刺向那遍布平台、连接着倒悬昆仑山体的、无数道玄奥繁复的窃天阵纹!

嗡——!!!

断剑刺入阵纹核心的刹那,整个青铜平台猛地一震!黯淡的阵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暗青色强光!光芒并非能量爆发,而是无数道扭曲、细密、带着撕裂法则气息的暗青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阵纹中疯狂迸射而出!

这些丝线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物质的阻碍,瞬间穿透了冰冷的青铜平台,穿透了倒悬昆仑厚重的山体,如同亿万根贪婪的吸管,狠狠刺入了……那缠绕山体、禁锢着无数飞升者命髓的、巨大青铜锁链的最深处!

锁链内部,那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暗红命髓,在暗青色丝线刺入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烧红的钢针,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命髓中蕴含的、属于亿万飞升者被禁锢、被消磨、被汲取前所承受的无尽痛苦与绝望,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怨魂被唤醒,发出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尖啸!

但这还不够!飞升者的痛苦虽磅礴,却已凝固,如同陈年的血痂!

齐不语要的,是新鲜的、沸腾的、属于现世三界芸芸众生正在承受的……活生生的痛苦!

他攥着刺入阵纹的断剑剑柄,仅存的左眼瞳孔深处,那点琥珀色的光阴蝉核心印记(虽已黯淡)猛地炸亮!他如同一个最疯狂的炼金术士,以自身残躯为熔炉,以光阴蝉核心为引信,将窃天阵纹的法则丝线,强行……嫁接、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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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暗青色的法则丝线,在光阴蝉之力的催逼下,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间分叉、增殖!亿万道丝线穿透了倒悬昆仑的时空壁垒,无视了天界、人间、幽冥的阻隔,如同最精准的毒刺,瞬间刺入了三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正在承受痛苦折磨的生灵的灵魂深处!

人间界,云梦城外百里,断龙谷战场。

残阳如血,映照着尸山血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硝烟和内脏破裂的恶臭。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早已停歇,只剩下重伤者垂死的呻吟和野狗啃食尸体的呜咽。

一个须发皆白、左臂齐肩而断的老兵,靠在一块染血的巨石上。断臂处草草包扎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发黑,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断口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剧痛折磨得他意识模糊,冷汗混合着血污从额头滚滚而下。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谷口的方向,那里,最后一股负隅顽抗的敌军正在集结,试图突破封锁。

突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而霸道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他因剧痛而濒临崩溃的识海!老兵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

紧接着,一种极其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发生了!

那如同跗骨之蛆、折磨了他一天一夜、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断臂剧痛……消失了!

不是减轻!是彻底的、绝对的……消失!

仿佛那只手臂从未被砍断!仿佛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从未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连带着意识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亢奋!

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肩,看着那依旧狰狞、翻卷着皮肉的断口。伤口还在流血,肌肉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但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只有一种怪异的……麻木的轻松。

“嗬……嗬嗬……”一声如同破旧风箱抽动的、混合着茫然与一丝诡异兴奋的怪笑,从他喉咙里挤出。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右手拄着满是豁口的长刀,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断臂的伤口随着动作撕裂,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却浑然不觉!脸上甚至泛起一种病态的、近乎狂热的红晕!

他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谷口那群集结的敌军,尤其是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正挥舞战刀呼喝的敌将!

“狗贼……还我兄弟命来——!!!”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狂暴杀意的咆哮,猛地从老兵口中爆发出来!他如同被注入了洪荒巨力的疯兽,仅凭单臂,拖着那不断涌血的残躯,以超越常理的速度,朝着敌阵狂冲而去!断臂的伤口在狂奔中被撕扯得更大,白骨隐约可见,鲜血在身后拖曳出一条刺目的红毯,他却毫无所觉!眼中只有那个敌将的头颅!

敌阵瞬间大乱!弓箭手仓促放箭,羽箭呼啸着射来!一支利箭穿透了老兵的大腿!他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箭射中的不是自己的血肉!他狂吼着,速度不减反增,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狠狠撞进了敌阵!

刀光剑影瞬间将他淹没!数把长矛刺穿了他的腹部!战刀砍在了他的肩胛骨上!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但他脸上的狂热笑容却越发狰狞!他无视了所有加诸于身的致命创伤,仅存的右手长刀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劈砍!每一次挥刀都带起一蓬血雨!他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那惊骇欲绝的敌将马前!

“死——!!!”老兵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染血的长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劈向敌将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