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的睫毛颤动,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易华伟的手掌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她能感觉到自己耳根发烫,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远处传来漕船上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在下并非迂腐之人。”
易华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正邪之分,原不在出身门派。”
手指轻轻擦过任盈盈脸颊,替她拭去一滴未落的泪珠。
任盈盈的身子微微发抖,正对上易华伟深邃的目光。月光从舱顶的竹篾缝隙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不介意?”
任盈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右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珏的云纹,指节泛白。
抬眼望去,只见易华伟喉结滚动数次,终是开口:“盈盈,我与你讲个故事可好?”
“嗯!”
任盈盈轻轻点了点头,倚着青石坐下,素手将垂落的鬓发别至耳后,腕间银镯在月色下泛着冷光。抬眸时,眼底映着细碎的月光,像是揉碎了一池星河。
“那该是七十余年前的事了,说起来倒也不是故事。”
易华伟笑了笑,缓声道:“话说武当祖师张真人门下七个徒弟被称为“武当七侠”,分别是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这七个名字合起来像一幅山水画似的,将他们的名字连起来能组合出一首完整的诗作:“远桥清浅泛莲舟,岱岩难阻溪松流。翠山远看梨亭立,尚有声谷空悠悠。”
“好像扯远了,我今天要说的故事就是关于张真人的五弟子张翠山。那年的张翠山才是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面目俊秀,身形瘦弱却剽悍…”
美目一弯,任盈盈的眼睛弯成月牙状,看着月光下的易华伟,心中暗道,不知道那张翠山是否像他这般俊秀,想着,笑意从眼中溢出,心下柔了几分,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眼前人。
“……江湖传闻,得到屠龙刀倚天剑者,可以成为武林至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一时间风云四起,引发了武林中对屠龙刀倚天剑的争夺。张翠山与天鹰教教主的女儿殷素素因屠龙刀相遇相恋………”
任盈盈忽然攥紧膝上鲛绡,指尖深陷进丝缎纹路。想起黑木崖上经年不散的云雾,想起教众跪拜时山呼的“圣姑千秋”,喉间泛起苦涩:“就像我们这般………”
“后来,与金毛狮王……流落荒岛,在冰火岛共度十年。”
易华伟的声音陡然轻快起来,像是要驱散她眼底阴霾:“张翠山以松枝作笔,在礁石上教稚子识字……殷素素总爱将新猎的貂裘覆在他肩头,说极北之地的风雪最是伤人……”
“直到张无忌十岁那年……,武当真武大殿前……”
张乐辉语速渐缓:“八大门派高手云集……张五侠长剑拄地,脊背挺得笔直如松。殷素素红衣似火,十指死死扣住丈夫臂膀,指甲几乎陷进皮肉……”
任盈盈蓦地站起,腰间银铃乱响。背过身去,广袖翻飞如蝶:“何苦要说这些!你明知……明知,我教中宿老皆道正邪不两立,前日少林空闻大师还传信……”
话音戛然而止。
易华伟自后环住她颤抖的肩,下颌轻抵她发顶。
任盈盈闻见他衣襟间沉水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听见他心跳声穿透层层衣料,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同频。一团红晕至颈部升起,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晕染开了,添了几分绯色。任盈盈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怎么呼吸。
“后来张无忌习得九阳神功那日……”
易华伟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光明顶上力战六大派,却始终不肯伤人性命。你说这江湖,当真是非黑即白么?”
山风骤起,竹海翻涌如浪。
任盈盈转身时,发间玉簪不慎坠落,青丝泻落如瀑。易华伟抬手接住玉簪,指尖擦过她耳垂的瞬间,两人俱是一颤。
“你知道吗……”
任盈盈的嗓音带着一丝哽咽,但她还是倔强地扬起了下巴:“那天你在绿竹巷弹奏《有所思》,我躲在帘子后面偷看……”
她的声音消散在突然贴近的体温里。